两名亲兵送那群大夫出去的路上,突然停住脚步,别在腰侧的利剑迅速拔出,凛凛寒光在剑脊之上一滑而过,两名混在其中的歹人当即逃窜,剑光闪过,一剑封喉,两道身影直直栽倒在了地上,两名亲兵利落收剑。
其余人吓得战战兢兢地哆嗦个不停,生怕下一刻就一命呜呼了,一名亲兵做了个请的手势,那些人忙不迭地提着两条腿跌跌撞撞地出了将军府。
棋子落下的声音在院中缓缓响着,对弈的两人,谁也没有先开口。
盘中棋子过半之时,她问道:“王爷想清楚了吗?”他撂开话题道:“你不是想知道另外两人的下落吗。”
她执棋的手顿了一下,叩,棋子才落在了棋盘上。
“大哥武功深不可测,表哥也不好对付,相公的武功,你心里有数,对付一个总比对付三个容易,照理说,你若想谋夺天下,目标应该是大哥才对,可你的目标却是相公,为什么?”
“你是在装糊涂,还是在套我话?”
“我不会是全部的原因,你应该还有其他打算。”
“你若是赢了这盘棋,我便告诉你。”
——叩——,黑子,——叩——,白子,——叩——...
——叩——
“说吧。”
“当年,先皇大军攻破前朝皇城之夜,两位皇后同时临盆,传闻,前朝皇后诞下了一个死婴,而先皇后诞下了一个男婴,狸猫换太子,你猜,那只狸猫是谁。”
她搁在桌上的手放回了膝上,细长的眼睫也低垂了下去,浓厚的阴影掩住了她眸中的心绪。
半晌,他继续道:“后来,这只狸猫得宸王一党拥护,在关城登基称帝,更名,皇甫弑,皇上收到消息后,命睿王领兵二十万前去讨伐,可这只狸猫却不知所踪,而皇上也再未露面,这两人,狸猫换太子,不爱江山爱美人,势必水火不容,若日后,两人只能活一个,你会怎么办。”
她搁在膝上的双手绞紧得指尖都变成了深深的青白色,这个问题,她从来不敢去想,即使只是冒出一个念头,也会被立刻压下,可现在,这个问题清楚地传入她的耳中,闯进她的心里,逼得她不得不去想,若真有那么一天,自己会怎么办,自己该怎么办,自己能怎么办...若是命运执意如此,那自己便与它抗争到底。
“想清楚了吗?”
“王爷想的是心,我想的是命,这书上有君心如磐石,妾心如蒲草,磐石无转移,蒲草韧如丝,却没说这命该是磐石,还是蒲草。”
“这书上还说,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跟了我,日后便不用左右为难。”
她浅浅一笑,道:“该为难的,终究会为难,不过,若能不为难,还是不为难吧。”那若即若离的焦点突然落在了那双平静的瞳上,“你若是想利用相公前朝皇子的身份来做文章,那你最好先杀了我,以免留下祸患。”
他轻笑一声,道:“他已是天下皆知的罪人,这前朝皇子的身份,于他,百利而无一害,”脚步声传近,停在了她身后,他俯身在她耳侧继续道:“但这百利不包括你,他明知道当年带兵攻破城门的人是你爹,可还是为了你放弃皇位,放弃江山,可我好奇,若他知道城破的那夜,他父皇背后的那一箭是你爹所射,你说,他还会为了你放弃江山皇位吗?”
他最后的几句话,将她一字一字地逼入深渊,他抚了抚她冰凉的面颊,又握住她冰冷的双手,轻轻道:“你与他,隔着杀父之仇,隔着国破家亡,他娶你为妻,是不忠不孝,不仁不义,这一点,你千万别忘了。”
她木讷如机械般地推开了他的手,机械般地缓缓起身,深一脚,浅一脚,重一脚,轻一脚...进了房间。
漫儿乐不可支地跑来流云园时,院子里只有孟清夜一人在下棋,小丫头本想和凤凝好好说说她琳姨娘的糗事,结果只有她义父在,心下不禁有些失落。
“义父,姐姐呢?”
“回房休息了。”
漫儿闷闷地哦了一声,他执起一颗棋子落在了棋盘上,道:“漫儿,你也回去休息吧。”小丫头闷闷地嗯了一声,然后离开了流云园。
回到自己住处后,漫儿便给黑猫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,那双猫耳朵偶尔动一下,就算对这个小演讲家的热情回应。
翌日,凤凝很早便起来了,泠儿和碧儿为她梳洗后,便端来了早膳。
她如平常一般吃着东西,一碗粥会留半,几碟小菜也留半,还有一盘糕点会当作饭后甜点慢慢吃。
早膳过后,她带着泠儿离开了流云园,打算去旖梦阁,到大门处时被守门的亲兵拦下了,她便带着泠儿去了孟清夜的住处。
她在院中静坐着,枝叶间筛下的清澈晨曦逐渐耀眼...她突然起身,朝房门的方向快步行去,泠儿在她身侧紧步跟着。
咚咚咚——
“孟清夜,你给我出来。”
咚—房门被突然打开,她未能收回的手捶在了他的胸膛上,顿了一下后,突然疯捶了起来,泠儿急地去拉她,被他挥手退下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才停了下来,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,低着头喃喃道:“你为什么要告诉我,你就这么喜欢折磨我吗,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他,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,还是,告诉他真相,他还要带我去隐居,还要带我去过无拘无束的日子,我们还要生一儿一女...我以后该怎么办,你说啊!”她突然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吼出声,眼眶猩红得仿若淌血,平静积蓄了一夜的暗涌此刻猝不及防地宣泄而出。
他心头蓦然一疼,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,“你有我,你还有我,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。”任凭她的撕咬踢打,他也绝不放手。
她睁开眼睛时,已经是午后了,他一直坐在床边守着她,还没和她说半个字,那只被握在掌心的手便用力抽了回去,她自己坐起了身,平静道:“我想出去一趟。”
他重新将那只手握在了掌心,道:“我陪你。”她用力向后抽了一下手,纹丝未动,便不再多费力气,“我自己去就行了。”他平静道:“要不我陪你,要不你待在府里。”
马车在旖梦阁停下后,孟清夜扶着凤凝下了马车,牢牢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楼中。
两人在楼下转了转,过来寒暄的声音中,没有那个熟悉的声音,楼下摆着的都是些瓷器之类的古董,她也没有特别喜欢的,他便扶着她上了楼。
两人停在了一件首饰前,那是一支做工精细的凤头钗,“我给你戴上看看。”“不用了。”他依旧将那支风头钗插在了她的发上,她眼瞳蓦然一怔,异样的感觉从头顶直灌到心底,回过神后,立刻将那支凤头钗从发上抽了出来,放回了盘中。
他见她面色有些不好,便将她往怀里搂了搂,道:“咱们去别处看看吧。”她将他推开了些,才点了一下头。
两人刚转身,一个狡黠神秘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过来,“两位请留步。”
“这支凤头钗与小姐有缘,还请小姐收下。”
她的手仿若被一股魔力牵引着接住了那支凤头钗,桃夭收回手后,道:“那我就不打扰两位了。”
“等等。”
“小姐可还有事。”
“这支凤头钗,你是从哪儿得来的?”
“一位故人所赠。”
“那最近有故人来吗?”
“不曾有过。”
回府后,孟清夜送凤凝回了流云园后便离开了,她将那支凤头钗放好后便到了院中,闭着眼睛躺在椅子里静想着一些事,细细清风拂过,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带走着空气中的燥热因子。
过了一会儿,漫儿过来了,见躺椅上的人闭着眼睛在打盹,便轻手轻脚地搬来个小凳子在旁边放下,轻轻坐下后,双手托着小脸蛋,双肘撑在膝盖上,专心地偷看自家师父睡觉的样子。
才偷看了一小会儿,闭着眼睛的人便开口了,“漫儿,你这么看着姐姐,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啊?”小徒儿立刻扑到她怀里,欢喜道:“姐姐原来没睡啊,姐姐,我跟你说,昨天,我亲自给琳姨娘喂了那碗巴豆汤,然后...”
小徒儿正说得精彩,倩儿带着两名丫鬟过来了,刚好听见了一句“拉得站都站不起来了”,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,特意大声咳嗽了一声,端着架子道:“白姑娘,主子特意让奴婢送来了好些吃的用的来答谢姑娘,还请姑娘不要嫌弃。”
漫儿瞥了一眼那两名丫鬟手上大大小小的锦盒,抢先道:“姐姐不缺吃的用的,都拿回去吧,倩儿,你还是快回去照顾琳姨娘吧,这吃坏了肚子,身边要是没个贴身的人伺候,可是要闹笑话的。”
倩儿气得脸都青了,怒声道:“咱们走!”漫儿幸灾乐祸地挥手道:“慢走不送啊。”收回手后,又对自家师父嘱咐道:“姐姐,你可千万别吃琳姨娘送的东西,也别用她送来的东西,谁知道她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,你想要什么,跟义父说就行了,义父什么都买得到。”
她摸了摸小徒儿的脑袋,柔声道:“姐姐知道了。”顿了一下,又道:“漫儿,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削铁如泥的匕首之类的?”小徒儿好奇道:“姐姐,你要这么锋利的匕首做什么?”她平常道:“带在身边防个身。”小徒儿爽快道:“我那儿有一把又锋利又好看的匕首,我这就去拿来给姐姐。”
即使没有帮手,她也不能再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