积雪之间充满了细的缝隙,在这种地方,声音传递不了多远便会湮灭在风雪之中。
当那些声音传入陈楠耳朵中的时候,那些发出声音的人,自然也不会离得太远。
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,那些人已经彻底出现在了陈楠的视线里。
入了夜,朦朦胧胧看不太仔细,只能看个大概。
领头的人穿着一袭豹袖紫貂裘,带着个八宝狐皮帽,淡紫色的绒毛在半空中飞舞,流光溢彩,煞是好看,雪花落在上面,凝而不化,轻轻一抖便落了下来。
这等品貌的貂皮,价值已经凌驾与一般的凶兽之上,能得到一条已经是不易,要做到条条品相相似,以此制一件衣物,更是难上加难。
那貂裘下面,包裹着的却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,那少年面容俊秀,穿金戴银,就连手上握着的那柄剑剑柄之上都嵌着一枚雪花状的宝石,身世不凡。
只是而今看上去却没什么夺目的灵气,两只脚在雪地里趟着,手上的长剑斜斜地在地上拖着,眼睛斜着眯起,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些什么。
再近一些,才看见那少年脸蛋已经被风雪吹得通红,一双眼睛下面的眼廓周围微微泛紫,颧骨高高凸起,鼻也有些略尖,一看便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货色。
没等陈楠把目光转向跟着他的其他人,那一直眯着眼躲风雪的少年眨了一下冰凉的眼皮,鼻急促抽动了一两下,有些兴奋地指了指徐若水搭建的那亮着火光的窝棚,发了声喊。
一群人顿时加快了速度,把陈楠他们团团围了起来,刀出鞘,弓上弦,铁器独有的冰冷在初登临的月色下泛着寒光。
趴在窝棚外面的白虎一根尾巴在半空中甩了甩,颇有些意兴阑珊,埋在雪地里的头连抬都没抬,那双尖尖的耳朵倒是竖起老高。
陈楠一看他们的模样,心中叹了一口气,嘴上却没什么话,只是随着他们去,自己一扒拉,又从兔上撕了一块前腿,吹着气,抬嘴边要啃。
徐若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看陈楠的模样,更是以为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,嘴里还塞着兔肉,伸手便要去抢陈楠手上刚刚撕下来的前腿。
至于火堆上烤着的另外一只腿,她嫌太烫,自己撕不周整,做了一次类似的事情之后便再也不动手。
那饥肠辘辘的貂裘公到了窝棚的入口的时候,见到的正是这样的一副画面。
他跺了跺脚,哈了口气,鼻抽动了一两下,兴奋得一声大叫:“哈,本公就是这个方向么,你们还不信!”
周围那些跟着他一看便是下人模样的人面面相觑,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话。
那貂裘公似乎也没想得到什么回答,他高声冲着正抢食吃的两人叫道:“喂!你们干什么呢!给我放下!”
徐若水没理会他,一者以她之前的身份,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唤过,只当是耳旁风,二来么,不是有陈楠在一边么,哪里轮到她回话。
陈楠更是不想理会这些世家弟,倒不是怕他,是怕他身后代表的那些麻烦。
如今这里可不是白云宗,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,万一起了什么冲突,被人弄死了,在这种地方,连个消息都传不出去。
他这么有的没的一想,更是懒得开口了,恰好徐若水动作加快,他一门心思便扑到了眼前那兔腿上去。
这话的貂裘公哥一双眼睛微微一眯,之前的兴奋倒是消失不见,谨慎回到了他的身上。
眼前的少年与他的年纪差不多大,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硬茬,但这有恃无恐的情况又做不了假,他顿时心中便有些嘀咕。
未持剑的那只手往外招了招,另一边滴溜溜转过来一个人,公哥贴着那人的耳朵问道:“这两人什么情况?你可能看得清楚?我怎么看着像是硬茬呢?”
被招过来的那个人贼眉鼠眼,到了公哥面前的时候,点头哈腰,头就没抬起来过,如今听到公哥问的话,连忙朝着火堆那边仔仔细细地看了过去。
越看,那双眼睛越是惊疑不定。
貂裘公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,看的时间长了,他有些等不及,拍了拍贼眉鼠眼那人肩膀,问道:“我你看出什么了没?”
“看出来了,看出来了。”那人忙不迭地道。
“看。”那公哥精神一振,也不去多瞧陈楠他们一眼,便像是胜券在握,落在陈楠眼里,免不了给他扣上一个莽夫的名头。
那人连忙贴着公哥的耳朵,声地道:“坐在外围那披着兽皮的男的看上去浑身半点元力也无,就像是个普通人,坐在里面那女倒是似乎有两把刷,只是即便这样,遇到我们如此镇定,这……”
那人还没有把自己想的话完,那公哥眼睛便是一亮:“女的?”
他把一双眼睛瞧在徐若水的身上,仔仔细细看了两眼,一拍大腿:“嘿!你这双眼睛真没白长!我都差点看走眼了,被你瞧出来了,可以啊,仔细这么一看,这雏儿长得倒不似寻常的庸脂俗粉,还真是别有一般风味!”
徐若水去汤巫山之前,本就是乔装作男打扮,后来虽然浑身上下被陈楠搂了个遍,摸了个遍,但终究没坏了妆容。
那些衣服也自然是男穿的,如今面对着这公哥,也没有把背后的破洞漏出来,他第一眼看走眼自然不奇怪。
这公哥向来养尊处优,没怎么受过苦头,今日追人而来,风雪中不知道吃了多少颗冰凉的雪粒,心里本就憋了一肚的火。
后来被那烤兔肉的香味引过来,更添了一个饥肠辘辘。
之前还有些拿捏不准,不知道是不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,而今听到了明白的答案,早就蠢蠢欲动。
现在又加上个别有风味的美人放在自己面前,心中憋了一肚的邪火似乎瞬间便已经有了发泄的地方。
他仗着人多势众,靠近自己的那个男的又是个没什么元力的普通人,也不让手下代劳,走过去雪地里兜起一脚,一脚把那些只是支在树干上的松枝踢得散了开来。
“我跟你们两个话没听见啊?你们是聋了还是怎的?吃吃吃!吃什么吃!我特么让你们吃了么?”
那一脚势头极沉重,再加上新雪松软,那一脚踢过来的时候,铲着成片的雪花。
徐若水与陈楠一人还在争着那只兔腿,猝不及防之下,两人被兜头来的雪花浇了一脸。
不仅仅是他们,碎雪浇到了剩下的那半兔上面,连带着火堆都被浇灭了一半,剩下些木炭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,笔直地飘起袅袅青烟。
没了挡风遮雪的地方,火堆又只是残存着一朵火焰跳动着,寒冷瞬间便涌了过来。
依旧呆着没反应过来的徐若水被这冷意一激,顿时打了个寒颤,心头大怒。
再看与陈楠抢着的那条兔腿,已经浸在了冰水之中,食欲顿时全无。
她粉面含忿,抬头冲着那公哥怒道:“你这人!作甚么!平白惹着我们!”
那公哥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陈楠,再看看薄怒的徐若水,火光映照之下,似乎更有一股吸引力。
他与周围那些人相视了一眼,哄然大笑起来。
笑了半晌,他转脸看着徐若水:“我作什么关你什么事?我就喜欢惹着你们了怎么着?之前问你们话敢不答应?你当我是好欺负的啊?”
一番话连消带打,气得徐若水面色铁青。
她冰雪聪明,但为人处世连普通人都比不上,到现在估计都是第一次出徐家的门,甚至连句重话都不会,如何能应付这般无赖的话。
她气得恼了,一推呆坐着不动的陈楠:“你倒是替我句话啊!”
陈楠掀了掀眼皮,到嘴的话被这一推送回了肚里,头都没扭一下,懒得理她。
这画面落在那公哥眼里,心中更是有底起来,他朝着徐若水肆无忌惮地调戏道:“娘,看你模样也是不凡,怎得找了这么一个软脚虾?怕不是在床上也是这么个模样吧?不要怕,本公今天帮你泄泄火如何?”
一边着,他一边无比下流地挺动了两下下身。
徐若水虽然不知道这动作代表了什么,但从周围人那些异常灼热的目光之中,她猜也能猜个大概,一张脸顿时便冷了下来。
这冷不同于之前的冷,之前若是还存着与陈楠打闹的心,这会儿就彻彻底底化作了杀意。
她斜着眼睛看着陈楠,话语似乎也冰了起来:“喂,你到底管不管啊!”
陈楠把那些话听在耳朵里,有意不去管,但心口却偏偏有一股邪火陡然冒了起来,愈烧愈旺,烧得他整个人都开始打颤,怎么扑也扑不灭,不出的别扭。
他强忍着心里头盈野的杀意,终于把头扭向了徐若水,撇了撇嘴:“你去。”
徐若水等了半天,没想到等来这么个答案,一双眼睛里不出是失望还是不敢置信,她咬着自己的红唇,似乎都要咬出血来。
那跳动着的昏暗火焰之下,那双眼睛似乎都开始泛起了一道水光。
她整个人顺着黑暗往里藏了藏,直到看不清面貌,这才带着些倔强道:“好!我去!”
话语斩钉截铁,这下语气却是彻底冰寒起来,就像是那颗滚烫的红心被冻成了冰疙瘩,带着出的话都粘着挥之不去的凛寒。
* 更新 更q广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