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楠的背后,寒芒炸起,冷风呼啸,冰寒刺骨。
赵若雪目眦俱裂,她死死抓着须文山拦住她的手臂,眼中尽是骇然与恼怒。
她像是一只的雌豹,被困在笼中张牙舞爪。
她从来没有想过,堂堂玄甲军的实权校尉,一部五曲的曲长,竟然也会做这种当面毁诺的下作勾当。
付骞之前当着众人面的话还在耳边徘徊,凌厉的攻击已经自他手底下偷袭而出。
以一曲之长偷袭一个毫无防范,一心只在其他事情上的少年,这个少年,还有活路么?
她极其愤怒之余,心中为陈楠莫名感到悲哀起来。
除了诺百愤然出手,被阚永焰拦下,除了赵若雪咬着牙要蹦出去想要替陈楠挡下一击,竟然再没有一个人有任何表示,哪怕仅仅只是一句话的提醒。
就连之前还为自己的马匹哽咽,跪倒在血水中,又为陈楠今天一击而心神颤颤的万掌柜,这个时候都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塞到屁股里,只当没有看见这一幕。
人心不古,少年焉有命在。
陈楠不像赵若雪想的那样毫无防范,可以,在场众人,除了本身是玄甲军的那些人,又除去自在玄甲军中长大的须文山,论起与玄甲军打交道最多的人,就是他了。
只不过与他打交道的玄甲军,大多已经命丧黄泉罢了。
所以在赵若雪看来玄甲军一诺重逾千斤这种理所当然的话,在陈楠心里,从来都没有留下来任何痕迹。
他见到更多的,是玄甲军与他们乌鸦彼此之间的生死搏杀,是勾心斗角,是尔虞我诈。
所以付骞之前所的话,他打败了那三名玄甲军,便算他赢了,少年放在心里是放在心里了,却没有其他人想象中那么重。
玄甲军也是人,也会一个狗急跳墙。
从付骞之前种种行事来看,本就是个跋扈恣睢的混世魔王,陈楠怎么可能把自己的性命全盘托在此人的口头之诺上。
故此在他牵马背对众人而走的时候,布袍之下的全身肌肉,早已绷紧到了极致。
防的就是这个。
事实证明,他没有多心。
寒芒似牛毛针尖大,粗细长短更是极似银针,一枚枚在半空中雨点一般撒下来,更有数枚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。
如春雨,润物细无声。
付骞一出手,便势若奔雷,狮搏兔亦用全力,银针先手在前,整个人扑上来在后。
诺百与阚永焰之间的战斗已经打得风生水起,两人搅作一团,就像是一道的龙卷,走到哪里,哪里行人避之不及。
也就是,谁也不会打扰到自己,杀了面前的少年,夺回自己被他踩在脚下的颜面。
至于之后的事情,或是收买或是威胁,一棒一甜枣,细节之后再,当下,便只有当下的事。
见识了少年的出手,对银芒并没有给予太大希望的付骞,理所当然地看见了银芒在自己眼前落了个空。
面前的少年仿佛鬼影一般,消失不见,就连那匹赤霄,都早早地跑了开去。
付骞眼神瞬间涣散空洞,心中却是嗤笑一声。
泥腿终究是泥腿,家气惯了,逃命的时候还不忘了放了那匹马。
舍命不舍财,若是自己修为再深一分,因为那匹马,早就要了他的命,这样的人,即便实力再厉害一点,也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?
他心头一阵意兴阑珊,对斩杀陈楠的兴趣,骤然间降到了冰点。
只是心里头这样想着,手头的动作却没有停止。
他微微弯着腰,双手微张,放在身侧,就像是张翅的鹰隼,双脚不顶不八站着,整个人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向前扑出,眼神涣散,足以让这双眼睛看见视角所观察到的每一分每一毫不为寻常的动作。
他没能看透陈楠的天魔隐,但这并不妨碍他守株待兔。
他有那个自信,在陈楠出手的一瞬间,凭着自己的直觉与实力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胜机。
陈楠周围光线扭曲,出乎付骞的意料,他并没有走远,事实上,他依旧站在付骞的面前,那匹赤霄的身边。
他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比公孙师兄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身上,目光深邃,看不清喜怒。
这个时候的他,也许才是头脑真正冷静下来的他。
他不是没有能力出手,他和付骞一样,一样在等一个机会。
乌鸦是食腐兽,就和草原上的秃鹫一样,能够嗅到死亡的气息,在生灵将死的时候,便会盘旋而来,早早盯上。
所以示为不详。
它们有着绝对的耐心,等上一天,两天,甚至一个星期,等着目标死亡。
当惯了乌鸦的陈楠,最不缺的,就是这样的耐心。
何况,他需要好好调整一下身体的气机。
当日,他领悟青龙指以缠丝木修炼而成的真正奥义的时候,是在与卢雪松一战的时候,那一战,他以全身元力换取青龙缠丝,藤蔓丛生吸净了卢雪松的元力。
若不是孔老及时赶到,那一战之后,陈楠会很狼狈,但卢雪松会死。
这是他第二次用青龙缠丝,却偏偏异常熟稔,手到擒来到让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步。
相比较第一次,他的实力比当初进步太多了,再用青龙缠丝,也不必像之前那次一样,需要以全身元力作饵。
但与上次不同的是,他这次对付的敌人,与卢雪松也不是一个层次的。
一名什长,一名百夫长,两人从纸面上看,都是二十窍往上的实力,怎么看都比陈楠要强。
若不是因为陈楠开窍命门,四窍倒灌,天生比寻常元修元力浑厚,又有绵长著称的太虚真经傍身,对这两人行青龙缠丝的最可能下场,是反噬自身还差不多。
但饶是如此,成功施展这一招的陈楠,其实状况看上去并没有表面那么好。
这并不妨碍什么,现在的身体状况,元力状况,远比他在紫嵊坡杀那王应山的时候要好太多。
那个时候尚且不惧,何况是现在。
陈楠只是在等待时机的时候,让自己的状态好一点,更好一点……
就和付骞所行狮搏兔之事一个道理,他有把握,但他要让自己的把握更大。
不动则已,一击必杀。
两方战场互相拿一个出来,必然引人入胜,但彼此放在一起,却多了些许诡谲。
一者极动,阚永焰似乎修的是火元秘法,行走动作之间,火势熊熊,诺百更是一力降十会的主,两人交手,大开大合,如天雷地火,让人看得只想呼一声畅快。
一者极静,陈楠在等一个机会,付骞又在等陈楠出手,两人就像是在比谁的耐性更长,更久,相隔不远的这片区域,似乎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。
仅仅不过数十米,却像是两个天地。
极静的那一方,分的不仅仅是胜负,甚至有可能是生死。
极动的那一方,也许不仅是生死,就连胜负都分不出来。
时间越长,狩猎者越是心谨慎,猎物则是更加惊慌。
第一个撑不住的,自然是付骞,不他保持的那个姿势,便是他的心神,也是全力以赴如水银泻地,对他精力的耗费,绝对是无比巨大的。
反观陈楠,只需要隐藏好自己的气息,他甚至其他任何事情都不用做,只要站在那边,不把自己的目光刻意注视在付骞的身上就好。
如临大敌。
轻松闲适。
付骞面色阴沉,体内蓄势待发的元力开始蠢蠢欲动,远不如一开始的时候运转如意。
他的目光不再涣散,开始变得锐利,在周围环境之上逡巡,他要从守势转为主动进攻。
他承认,他瞧了少年,不仅仅是他的实力,还有他的耐性。
该死的王家,这些事情,他们一件都没有告诉他!
付骞心中暗骂,等今天事了,王家不给自己一个法,他拉着自己的一曲五百人就去紫嵊坡自己讨个法。
右手指微微一颤,连带着右臂绷紧如弓的肌肉感受到了一丝酸痛,他下意识把右臂往下垂了一些。
如老僧入定的陈楠心脏重重一颤,他看都不看,猛然窜出。
机会!
付骞只觉得自己身后一阵阴风袭来,头发根根炸起,背后骨节从脊椎一直凉透到了尾椎骨,杀意像是大江上的浪潮,自水底涌出,肆无忌惮地向着他拍下。
他似乎都能够感受到那一点一点撕破空气的衣袂,感受到少年看着自己的冰冷如蛇的眼神,感受到那凌厉刺骨的利刃割破寒风,顺带着割破自己的喉咙。
他面色骤然扭曲,露出与恐惧相对应的病态兴奋。
他猛地扭过头,一爪抓过去。
付骞同之前看见老牛躺在陈楠脚下一样,见了鬼一般僵住了身体。
他伸出的爪抓了出去。
抓了个空。
脖后面伸出来的手,死死捏住了他的喉结。
那只稳定的,冰冷的手,让付骞毫不怀疑只要他稍有异动,便会被这只手毫不犹豫捏碎喉管。
他突然有点想笑,有点想指着陈楠大骂。
他等了半天,原来要等的人就在他的眼前。
视而不见。
从看见这个少年开始,到现在,自己原来都是瞎的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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